在许多人的心目中,中国科学技术史就是搜寻、列举中国历史上的各种发明和成就,就是寻找“中国的世界第一”。或者说,中国科学技术史研究的目的就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。而李约瑟在《中国科学技术史》中列举了那么多的“中国的世界第一”,为我们中国人说了话,说我们中国人了不起,所以他是中国人民的朋友。其实,多年来媒体宣传给公众造成了这种印象并不正确,我们误读了李约瑟的学术意义。
我们的误读包括两方面:第一,对李约瑟的研究成果和结论进行筛选,只引用合于己意的,而拒绝不合己意的,甚至歪曲后引用。这种误读大多是故意的。李约瑟在研究中大量引用了西方汉学家的研究成果,但这一点很少被我国学者注意到。他身为西方人,又在西方研究中国科技史,因此他的眼界宽广得多,他的论述中经常能浮现出世界科学技术发展的大背景,这就避免了一些国内研究者“只见树木,不见森林”之病。比如,他认为中国古代天文学可能受到巴比伦天文学的很大影响,但国内许多学者不喜欢他的这种“西来说”的观点,所以不予理睬。第二,也是更严重的,是从整体上误读了李约瑟后半生工作的学术意义。这种误读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意的。李约瑟的巨著确实主要是研究中国古代科学史,然而他带给中国人民、带给中国学术界最宝贵的礼物,却是用他的著作架起来的一座桥梁———沟通中国和西方文化的桥梁。李约瑟著作中展现出东西方文明广阔的历史背景,而东西方科学与文化的交流及比较才是贯穿全书的一条主线。
(《自然辩证法通讯》2001年第1期江晓原 文)